扎什伦布寺新建的大经堂
二○○五年十二月初,为参加在南印度色拉寺举办的第三十届“心智与生命”研讨会,我从北印度的喜玛偕尔邦来到南印度的卡纳塔卡邦。卡纳塔卡邦位于印度西南部,其西部为阿拉伯海。按照面积来算,卡纳塔卡是印度第八大的邦。一九五九年之后,卡纳塔卡邦成为印度最大的西藏难民定居区,流亡社区最大的定居点帕拉库毗就在这个邦。
一九五九年三月,达赖喇嘛逃离即将陷入战火的拉萨之后,几万藏人先后追随他流亡印度。达赖喇嘛深知,藏传佛教和西藏文化将在西藏本土遭遇灭顶之灾,保存西藏文化的历史使命将落到这几万流亡藏人的身上。为此,藏人必须聚族而居。年仅二十四岁的达赖喇嘛向当时的印度总理尼赫鲁提出这个想法,尼赫鲁当即表示理解和支持。他随即给印度各邦的行政首长去信,问他们是否能够为流亡印度的西藏难民提供土地定居。当时的卡纳塔卡邦名叫迈苏尔邦,该邦首长第一个回信表示愿意支持流亡藏人。
一九六○年,第一批西藏难民从大吉岭出发,乘坐由印度政府免费提供的火车,纵贯印度次大陆,从喜马拉雅山区来到阿拉伯海边的迈苏尔。迈苏尔邦为流亡藏人提供的土地当时是一片未开发的热带丛林,林中藤树交缠,还有虎豹野象等猛兽。印度政府派人用推土机推倒大树,流亡藏人用原始简单的工具,胼手胝足,在荒野中重建家园。此后,这个邦又接受了一批又一批西藏难民,洪素、孟古德等几个中、大型难民定居点也先后在这个邦建立。二○一五年十二月十日,洪素西藏难民定居点的僧俗民众为达赖喇嘛尊者获诺贝尔和平奖二十六周年举行庆典,卡纳塔卡邦的最高行政首长和洪素地方首长应邀出席。尊者对现场三万余民众回忆这段历史,再次感谢印度政府和人民在西藏人民最困难的时刻给予的支持。
佛教在印度的重生
在佛教发展史上,卡纳塔卡邦注定将会留下重重的一笔,因为,卡纳塔卡邦现在是世界藏传佛教的重要研习中心。
一九五○年代末至中共文革期间,在中共主导之下,通过一系列政治运动,藏传佛教遭到彻底毁灭。根据中共官方统计资料,一九五八年前藏地有近五千座寺院,文革后,这些寺院几乎全部被毁,几十万僧侣绝大多数被遣返回家。寺院里的金银佛像被“收归国有”,其他金属佛像被融化,寺院财产被没收,不计其数的经书、绘画等被烧毁。著名高僧大德有的流亡境外,有的被捕入狱,有的被迫与中共合作。中共统治期间,制造了佛教历史上最大的灾难。
就在苦难遍佈藏地的时刻,流亡印度的藏人在达赖喇嘛的领导下,借助印度政府的帮助和支持,承担起保存和发展藏传佛教的历史重任。
一九五九年后,藏传佛教四大教派的主要高僧大德几乎全部追随达赖喇嘛出走流亡,当藏地寺院被摧毁的时候,流亡藏人僧俗在佛教的发源地一座一座地重建了藏区最重要的各大寺院,让流亡的僧人继续修习佛法,将佛教保存和承续下去,其中最重要的是重建了拉萨三大寺。重建的三大寺都在南印度的卡纳塔卡邦,因为这里是最大的藏人难民定居点,印度政府将定居点的房屋农田分配给每一个家庭,经过数十年的艰难建设,这里的难民生活有了极大的改善。哲蚌寺和甘丹寺建在孟古特难民定居点,色拉寺建在帕拉库毗难民定居点。色拉寺现在是流亡社会最大的寺院,有四千僧侣在此学习和修持。西藏最高级的学术机构下密院,建在洪素难民定居点。
色拉寺现在俨然如美国的一个大学城,色拉寺的两大紮仓(学院)色拉杰和色拉梅的大经堂规模宏大,耸立在南印度的蓝天苍穹之下。辩经场面积庞大,十分规整。色拉寺仍然沿袭传统的康村组织方式,各地僧侣建造的康村建筑明亮,组织良好。走在色拉寺的大街小巷,难以想像半个世纪前难民们赤手空拳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是一片原始荒原丛林。
距离色拉寺不远,有一所高耸的金顶寺院,那是宁玛派的著名寺院南卓林,俗称金庙。金庙入口处是一座立体坛城形式的金顶建筑,非常壮观,令人过目难忘。金庙的大经堂和供奉的佛像也精美异常。这里成为印度人的一个朝拜圣地,终日熙熙攘攘进出的大多是印度的中小学生和一般民众。印度人对于灵性信仰有足够的尊重和包容,我看到印度青年在大经堂前脱鞋,赤脚进殿,在佛像前盘腿而坐,静默沉思。印度民众很自然地把从西藏返回佛教发源之地的寺院,视为他们自己文化遗产的一部分。
重建的班禅喇嘛驻锡寺
在南卓林门外往远处看,在一片树林和原野之中,耸立着一座非常辉煌的金色寺院,那就是重建的紮什伦布寺。
西藏紮什伦布寺是班禅喇嘛的驻锡寺,位于西藏日喀则。当藏地佛教遭到毁灭性打击,各大寺院高僧纷纷出走之时,第十世班禅大师的情况有所不同,他始终处于中国政府的控制之下,日喀则紮什伦布寺所受到的破坏相比拉萨三大寺也有所不同。但是,由于班禅大师常年不能在紮什伦布寺弘法,在很多年里紮什伦布寺处于名存实亡的状态。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日喀则紮什伦布寺有五名僧人获得了第十世班禅大师的秘密许可,离开日喀则,来到印度。他们请求达赖喇嘛的经师赤江仁波切,允许他们在印度重建紮什伦布寺。达赖喇嘛指示,寺院应该建在流亡社区附近,和流亡社区结合,使得有足够数量的藏人难民来支持寺院,让寺院有成长和成功的机会。于是,他们最后决定将紮什伦布寺建在南印度最大的流亡社区帕拉库毗附近。
他们从一九七二年开始一砖一瓦地建造经堂,繁重的工作都由僧人自己承担,平时僧人自己就住在树下的帐篷里,那时四周还是一片莽莽丛林,生活和工作都非常艰苦。附近的流亡藏人经常前来帮忙,提供建筑材料和劳力。从日喀则紮什伦布寺和其他地方前来的僧人,加入了重建寺院的队伍,德高望重的仁波切们在世界各地筹措重建紮什伦布寺需要的资金。就这样经过四十多年的努力,如今紮什伦布寺的大经堂、辩经场、图书馆、僧舍等建筑终于一一落成。南印度的原始荒原丛林中,在一片整齐的人工林之间,出现了辉煌的紮什伦布寺。
二○一五年十二月底,达赖喇嘛结束了在色拉寺举行的和科学家的对话后,为紮什伦布寺的大经堂举行了开光仪式,并持续数天为世界各地前来的僧俗讲经弘法。卡纳塔卡邦的地方官员们出席了开光仪式,并讲话强调印度政府对西藏难民的支持,感谢难民们为卡纳塔卡邦作出的贡献。达赖喇嘛在讲话中重申保护、传承和发展藏民族宗教、语言和民族文化的重要性。紮什伦布寺的代表在仪式上表示,坚决拥护达赖喇嘛的精神指导,强调藏民族团结一致对民族生存的重要性。
在藏传佛教中,佛、法、僧三者不可分。在走访了南印度的几大寺院后,我理解了为什么达赖喇嘛和他带领下的流亡藏人从不沮丧灰心。经过半个世纪的努力,流亡藏人已经保住了藏传佛教的正脉。
文章来源:《动向》杂志2016年1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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